“都到买活军那里去了？”
半月以前, 在姑苏城外长洲葑溪一带，冯氏宅中, 冯犹龙也正些吃惊地和友谈论着家乡中最新兴起风, “说，茶楼酒肆里消息真，连并山园王家女眷都逃去了买活军那里？”
“正如此了, 听说花街巷一户家豢养船夫给诱拐走，冯你说可笑可笑，一个花舫船夫, 居然能拐带上绣楼小姐，让王家姑娘闺誉何存？也难怪王一阵子都气病了, 肯见外客，又紧着做法事发送几个苦命夭折了女儿家——过遮羞布罢了，其实就逃去了买活军那里！从并山园里出, 沿着护城河, 走个三里便到水门码头了，那里如今都上百女娘投奔, 要往买活军那里去，别说知府, 连巡抚也丝毫敢管！”
“敢管？家传音法螺, 记仇本, 狠话早放出了，谁敢给买活军添堵, 打下姑苏城，全家吊死在城门口！现如今各家哪敢管束自家女儿？一群裹脚婆子都了生计, 倒牙子比往常忙得多。”
“何？”
“便要把自家小脚伎赶紧地卖给消息灵通地方呗, 些连鸨母也都跟着搬走了, 生怕将买活军寻仇。再敢在姑苏城呆，都去了广陵一带安身。”
“些青头贼！”
宽敞书房中，三五客一面品茶，一面读报，指点着最新流传在姑苏城中新旧消息，冯秀才一向十分喜爱消遣：冯家在葑溪也算大户，冯秀才祖上也进士，些年，虽然兄弟几连番赶考，都考上举，但家事&xe001始终十分兴旺，除了冯家田地外，其实一多半要得益于他们自家营茶楼。
冯秀才常年喜欢泡茶楼，所谓早上皮包水，下午水包.皮——他对澡堂子好，只每早上，必去茶楼用茶，听着三教九流议论着市井传言，也知敷衍出了多少传奇故事，所刊发《古今笑》、《古今小说》、《平妖传》等，行销大江南北，虽然被福建道书商拿去大卖简装版，但装版也卖得很好，出一卷小说便至少数百两利润，因此冯家家计迄今仍十分厚，丝毫因家中一代读书无成，而什衰败象。
自然了，都姑苏城名流，也要讲世故，王家热闹听过便算了，可好写进书里，并山园那样庞然大物，也冯家能得罪得起，冯犹龙他们平混在一起都叶、沈等书香世家，和王家那样仕宦名流，层次上差异。便连友们也很知道分寸，些话都在书房里讲，茶楼品茗时肯说。
“龙，你对女娘投奔风，看？”冯龙好友，同时也姑苏城内知名书商，金阊叶华生爷便笑道，“可否因此敷衍出几卷小说话本，想定也奇婉转，知多少故事在里头了。”
叶、沈几家戏曲本子，都靠他们刊发全国，至于冯犹龙，更众多书商追捧宝贝，座上客多些饱读诗书儒商，此时忙都争抢起，道，“叶，你能再抢了，得轮着，去岁刚在你那里印发了《喻世明言》，今年无论如何得轮到们家发——定要发绣像本！”
“绣像本现在稀奇了，最出彩装帧要属云县本，真知道那云县本如何印成样美，又一种铁圈版，你们看到了？”
都做书，说到装帧、版本，个个起兴，又赏鉴了一番叶华生带铁圈版《蜀山剑侠传》，都道，“也只买活军那处舍得用铁圈装订，他们实在缺铁——且纸也好，厚实烂，若们纸，受了怕要脱落呢。”
一时间，免对买活军奇技巧，又大家赞叹。叶华生便对冯犹龙道，“现如今也止女娘们逃去买活军那里，便许多世家大族，也都派遣子弟去学习新知，将朝廷开特科取士做准备。”
“更举族搬迁者，譬如吴江沈家，上个月扬帆起航，一百多和吴氏一起，凑了一艘大海船，搬迁过去了，连自家田地都尽数卖了，龙，咱们且说搬迁事，去那里看看也甚可？仲韶可给你写信了？他叫过去，在云县再开个嘉会堂分号——按他所说，买活军那里急缺装帧排版才，里多介绍熟练工去，很能加那劳什子政审分！”
冯犹龙熟知些书商朋友心思——他们撺掇自己去买活军处游历，非一两了，若说和议成前，少许收敛，和议一成，立刻公然鼓吹，其中除了过去看装帧，学印刷心思外，其实一种计较，那便指望冯犹龙去了买活军那里，受了启发，能写出如《斗破乾坤》一样行销天下话本，至济也要写一本《蜀山剑侠传》，莫叫买活军把通俗小说钱都赚完了，倒挤压他们些书商生意。
他本就个极灵活变通奇才，若说要写《剑侠传》，虽然和他一向爱好审美符合，但念在言辞雅驯、意境绮丽份上，也能试着写一写——事实上，冯犹龙很喜欢剑侠传，多次反复诵读，并且试着做了批注，从中揣摩许多小说创作技巧。
以他自己感觉，只觉得《剑侠传》在小说行当上，要比此时普遍认识，多走了几步，因此他所采用一些技巧，许在作者而言自然而然，但在冯犹龙等看，&xe001非常别开生面，令沉迷。至于《斗破乾坤》云云，要他仿写，则实在过分了，严词拒绝个一两次，要再纠缠，那连朋友都得做了。
去买活军那里看看，个想法，去年以便断提起、谈论，在和议达成，念头逐渐高涨了起，又得了友叶仲韶信，提到了买活军也要创作新戏，正缺才，冯犹龙便免也很心动了，如今唯一顾虑，便去了买活军那里，能能随意离开——他样功成名就、家财厚才子领袖，和那些别无去处，只能投奔买活军苦命，所想又同了，管去了会会留下，首先要保证自己能能走，若去了就，他愿去。
若其余名士，那就一个顾虑，便在姑苏城里放浪形骸生活，在买活军那里否可以持续——目前看，当然完全成，买活军许票唱，过在冯犹龙而言，并无个忌讳，他数十年履烟花地了。此外要考虑，则收入变化：冯犹龙现在话本当然也很好卖，但到了买活军那里，能能刊发话本呢？目前说，买活军刊发报纸、话本，似乎都衙门官出，他们允允许发话本子？
叶仲韶提起此事，答案也很难说，便允许发话本，里又一个难处：冯犹龙但出话本，出《指月》系列，《麟指月》、《四书指月》等等，种书卖得比话本子好，话本许多都买闽刻胡乱看看，但指月系列，那学著作，说白了便教写八，话本随意看看，闽刻版足够，《指月》系列，错一个字许就落榜留榜区别，哪敢买闽刻版？
冯家家计，一半自话本，一半，便自于指月系列，冯犹龙偶尔兴起开学，毫无疑问，指月系列在买活军那里会销路，因买活军完全采用另一套道统进行考试。冯犹龙也家业，能对家庭收入做出规划，些顾虑，也都常，也因此，虽然叶仲韶去年便开始给他写信，但冯犹龙始终未能前行。
“嘉会堂分号？说，买活军那里也允许印书喽？”
个消息，对书商们说，仿佛明朗了一些前景，让他们颇激动了起，但更激动心叶华生带又一个消息，“何止，买活军那里，现在排戏收入很厚呢！你道何沈氏族纷纷迁移过去？那里现在时兴一出《何赛花巧耕田》，你们可知道，排戏两个生，几个月下赚了多少？”
“多少？”
“数百两银子——几个月便数百两，几年下，那了得？”
别小看了数百两个概念，冯犹龙出一套话本，书堂付给稿酬也就数百两，指月系列大概拿要略多一些，都一次收入，论如何加印都续，写戏曲收入要比个更低，冯犹龙少写曲而多写传奇，缘由便在于此，时候写新戏，所得只买走剧本戏班子一笔收入而，戏班子出手能多阔绰？哪怕一炮而红，转头送谢礼，&xe001也会多过刊书所得。一出戏能得数百两银子，十分骇听闻事了。
“买活军那里规矩，和外头同。”叶华生便比划着说了起，“他们会给版权费——就说《何赛花巧耕田》，现如今听说连华亭那边，城外乡下地方都戏班子演，都买活军派出戏班子，赶集上演去，小集也演，演一场，买活军便付给作家十文钱所谓‘版权费’。”
十文钱而，简直少得让发笑。但仔细计算下，笑意又由悄然消失见了：一个戏班子，若连小集都演，一个月演十五场随随便便，多话，上午下午都演，三十场也可以演到，那一个戏班子一个月就三百文，十个戏班子三两银子，一百个戏班子便三十两，买活军那里如果数百个戏班子，一个月百多两，几个月岂就数百两进项？
只在江南一带，将若曲目传唱到了北方，甚至于买活军占了天下，数千个戏班子演，收入……光想便让头晕目眩了。冯犹龙听得也心惊，“版权费样说法！”
他到买活军处去看一看心思，便一下炽热了起——叶仲韶、沈君庸都善于写戏，但他们写都如《牡丹亭》一般文戏，知道排唱难处，确也需要他出马厘清曲调唱腔，在此前，唱过《何赛花》奇怪！
“《何赛花》又哪里豪杰所写？可曾听过名姓？”
“江两个小才子，叫做张宗子与卓珂月，龙可曾听过他们名号？”
“倒让江把们姑苏风头压过去了！”
牵扯到了姑苏才子群体荣誉感，众绪便越发亢奋了，彼此议论着，都要去云县那里，叶、沈两家壮壮声，激将冯犹龙道，“冯，你们姑苏士林一大奇，才气纵横，能写出《四书指月》，难道就写出《特科论衡》成？到买活军那里去，先上两年学！便得惯，姑苏，出个《特科论衡》，独门生意，必然畅销大江南北，只怕连买活军书生都争买！”
冯犹龙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——他尤其被版权费诱惑得轻，实在很想试试看出一套书能一直拿钱感觉，哪怕钱总额算在一起，也如书商预付多，但种细水长流感觉相当别致。以他好新鲜子，能屏到现在去买活军那里，实在也些易，其中本些足外道心思——
叶仲韶去，冯犹龙想着若能由叶介绍，被买活军特礼招揽，去云县入仕那也甚佳，过想法他也知道过于飘渺，知道叶仲韶在他处也过做个教书先生，便彻底熄了去云县心思，也什装腔作势拿架子装名士兴趣，因此番被版权费一诱惑，叶华生一怂恿，半推半就，便答应了下，和妻商议，三月初打点行囊，从阊门乘船，运河入海，在禾城港里换乘海船，准备到云县那里，去看一看风头。
到底年纪大了，船居总觉力弱，一路上太上岸游览，今本也在沙船中闭目养神，听到外头鼓噪，知道《何赛花巧耕田》戏班子了，便心念一动，要出看看出戏到底什头，能在几个月间如此走红，竟然演到了禾城里！特意到港口演给乘船客们看——南腔北调，能听得懂吗？
此时传信便，而且除了于戏曲专一些名家以外，买活军外读书，对于一出乡村戏剧实在并留意。因此冯犹龙知道《何赛花巧耕田》走红，&xe001知道到底都演了些什，他于戏曲认知，在原本一套中，此时乍看《何赛花》，开天辟地一般感觉？
一整场看下，直心起伏，心中涌动了无数问题，顾得素昧平生，也赶忙到戏班子马车边上候着，和那‘何赛花’掰扯了好一会儿，无奈‘何赛花’见识浅陋，竟知道冯犹龙名号，胖子班主遛，惊呼‘久仰大名’，冯犹龙才得以进入正题。
第一句话便迫及待地问道，“你们可知道，戏否真全张、卓所写？在形式上，于结构中，受过谢六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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